财富——不是衡量善良的标准—海淀区第94例造血干细胞捐献者 孙宝驹
孙宝驹说话温和,彬彬有礼,肤色白皙,很清秀。没戴眼镜。留着胡茬。如果收拾一下,不比流量小生形象差。在颐和园内苏州街一处人少的水岸边,孙宝驹谈起他和他的家庭。
做自己喜欢的事
孙宝驹的家庭比较平凡,父母都是工人,住在他父亲单位分的宿舍楼里,五十多平米。他的学习成绩还凑合,上了个不算太好的本科,化工专业。毕业之后工作了三年,没干化学。后来辞了职,想学点东西再找份工作。在海淀区红十字会登记的表格中,工作单位一栏他写的是“无”,其实也不是完全无业。他在做游戏直播。
打游戏对他来说始终是一种生活方式,而不是生活手段。他从记事起就打游戏。一开始,他父亲从同事那里借了一台游戏机玩儿。这是款消除类的游戏机,游戏机制很简单。
小时候他没上幼儿园。爸妈说没有找到合适的,就把他扔在家里。他在家里玩游戏,不哭不闹,挺乖的。爸妈不反对他打游戏,也许他们觉得帮着带孩子了。上学前班之前,他一直是在家里打打游戏、到楼下挖挖土玩儿。游戏机后来他父亲不怎么玩儿了,反而是他和他妈玩得比较多。初二的时候,国外的游戏卡进入国内市场,他开始玩游戏卡。是一种实体卡。
大学毕业那年,他母亲去世了,胰腺癌,才50岁。他说母亲是个命苦的人。去世前她还在玩儿他父亲最初买的那个游戏机。他对那游戏机印象深刻,到现在都不敢看它,看见它就会想起母亲。
游戏可能就是他们家的生活方式。因为父母打游戏,知道游戏只是个娱乐手段,所以并不反对他打。
游戏对他的人生还是比较重要的。他本来也没想正经当直播,只是个求婚的手段,准备给女朋友(现在已是前妻)一个惊喜,证明他也能成事。她是他大学同学,但不在一个系。也许是受他影响,她也喜欢打游戏。游戏直播有了一些观众,也通过游戏直播成功求婚。
做游戏直播并不轻松,好几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,因为观众都在看你,不能失误。失误会影响直播效果。大家来看你,就是看你玩儿得好。
他打的是斗智类游戏,不是休闲游戏,但他做的比较娱乐。他不想把直播搞得太严肃,希望看他直播的人能高高兴兴的。他说他是个很怪的人,油嘴滑舌的。在游戏主播圈里也算是个怪人。
他一天大概做五、六个小时的游戏直播,另外还需要提前两三个小时准备直播内容。每天的直播时间也相对固定,因为要给观众养成一种习惯,在这个时间段里他们能找到你。游戏直播在家里就可以做,省去了通勤时间,免得整日奔波劳顿,也算自得其乐。
他做游戏主播首先是出于兴趣,不是为了赚钱。这比他之前的工作有意思。他说我就是这样的个性,做好多事情不是为了赚钱,而是为了有更好的生活。但他也没想到能吃游戏这碗饭,没想到有人愿意掏钱看人游戏。
这真是观众赏饭吃。也可以理解为买门票。有人看,有人愿意给打钱,你就能活下来。游戏直播的收入不固定,最好的时候一个月大概四五千,税后。他说,当然,几个头部主播特别能挣钱。各个行业的顶端精英都挣得很多。除了头部主播,中游就很难做。下游根本拿不到钱。他认为在那个游戏板块,他算是很好的了。网上对他的介绍是:斗鱼限制赛素材主播,著名主播,搞笑素材贡献者。
水平时好时坏。多次登上主播集锦“鸡飞时刻”。持续收集搞笑素材中。其实游戏还有社交的魅力。实体牌就是跟一个玩家面对面地打。你会通过游戏认识好多人,各行各业的、跟你完全不同的人。这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过程。他通过游戏认识了一些到现在还在交往的朋友。
去年年底,他父亲脑出血,他也离了婚,停播了一段时间。他父亲的手术做得很漂亮,走路正常,就是部分失忆。孙宝驹在家照顾父亲,重新教给他生活技能。没生病前,父亲照顾他比较多。
现在他父亲还认得他,知道是个熟人,但不知道名字,也不知道他是他儿子。前阵子还觉得他是闺女。他说,我还留着胡子呢,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,可能脑子里的一些词语联系不起来吧。
至于文字,他父亲大部分都不认识了。之前他父亲喜欢看报纸,现在只能看电视了。他说,什么都不记得了,也就没那么多烦恼、不觉得难过了。如果意识清醒但身体动不了,会很难过,可能还要人安抚一下,现在根本不用管,自己开心着呢。他说父亲现在也许不算病人了,只要每天看着他就行。孙宝驹感觉父亲挺自由的,他自己也挺自由的。
现在孙宝驹没什么不良嗜好,从来不吸烟,喝酒只是偶尔的。他父亲是他的反面教材,抽烟、喝酒都很厉害。他父亲的病就是喝出来的。小时候孙宝驹没办法管父亲,他一管他父亲就说:”我都没管你,你管我干嘛?我不想理你。“
孙宝驹说:”喝酒确实是能戒的,没有精神成瘾性。“他父亲在医院躺了四个月,回家后连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。烟这东西,抽一口会舒服点,但不抽会难受,挺可怕。他父亲在医院一根烟都没抽过,没想到回家后烟瘾这么大,真的拦不住。不抽烟就像疯了一样,抓耳挠腮,难受,闹,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。他说:”有人把游戏比做精神毒品,其实连烟瘾都比不上。“
从他父亲现在的情况看,他还得再看父亲几个月。既然必须在家呆着,他就把游戏直播重新捡起来。有点收入总比没有强。过几个月如果还不好,那就得另想办法了。他说其实打游戏很难赚到钱,疫情过后准备出门找份工作。他这个年纪还要养家糊口,承担起家庭的责任。他父亲的退休金能维持他们俩的生活,但他治病欠了一屁股债,他得把这些欠债还上。医疗费虽然报销了很大一部分,但个人还是花了不少。
善良
与财富无关
2016年他在网上看了报道,北京血库告急。他想我这大小伙儿,身强体壮,应该去献个血。献血的同时通过宣传折页了解了造血干细胞捐献的情况。
献血的反应因人而异吧,对他是没有任何伤害。就是当时觉得有点累,但睡一觉就没事了。献血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,以后就经常献血。
2018年8月17日又一次去献血时,工作人员再次提起来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事,问他要不要留个血样,他说可以呀,于是就留了血样,填写了两份表格,留下自己的信息。当时没想太多,也是想帮人家。他说我虽然是工人家庭,但家教不错。父母善良、正直,潜移默化,受他们影响,他也比较有正义感。
捐献造血干细胞跟献血的感觉不太一样。献血你不知道帮助的是谁,造血干细胞捐献是一对一的。能挽救一个生命是件很光荣的事,他喜欢这种荣誉感。他没有参过军,在日常生活中很难找到这种感觉。他说追求荣誉感也许是比较自私的想法吧,但确实是想帮助人。
2021年1月,中华骨髓库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被吓到了,说很突然,没有心里准备,有点犹豫,当时他想了一下说:”要跟家人沟通一下。“
配型成功是很不容易的,概率很低。他觉得这就是他该做得事,有种使命感。他不做,没人替他做。既然追求荣誉感,机会来了就不该退缩。但还是要跟家人商量一下的,他父亲、他妻子。当时他跟妻子还没离婚。
他父亲会支持他做的一切决定。他父亲就是这么个人。可能父母都这样吧。他跟父亲知会一声,父亲说你想做就去做,我不会拦着你。孙宝驹说:”人生自己过一过就会发现,好多事情你跟他是一样的,无论你是怎么把他当面镜子、当反面教材。父亲是这种性格,他才是这种性格,他才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。这也是一种传承吧。他说我还挺想要个孩子,想再婚。一个人也是挺孤独的。但目前这种情况还是算了吧,不能害人家。“
当时他妻子也勉强同意。只是捐献之前妻子有些担心。
捐献时要提前一个星期入院,每天打动员剂。动员剂是一种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,能促进造血干细胞大量生长,并释放到外周血中。打动员剂的时候会有点发烧的感觉,肌肉酸痛,但不是真的体温上升,症状也比较轻,不影响睡觉。
之前他也了解过捐献造血干细胞知识,所以并没怎么害怕。现在捐献造血干细胞跟以前的捐献骨髓不太一样。以前是真的抽骨髓,现在是先打一周的动员剂,再把血液抽出来,取走需要的部分,然后再把血液输回身体。整个过程需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的时间。抽血时感觉胳膊有点麻,输完血就没有任何症状了,疲劳感都没有。他不记得有什么不适。也许他身体造血功能比较好。
后来红十字会再次联系他,说受捐者排异反应很大,需要再次捐献造血干细胞,他说可以。不久又说不需要了,病人好了。不知道现在那个病人怎么样了。
捐献的时候医生让他给患者写几句话,他写的大意是:命运待我不薄,一直过得无忧无虑,这是社会给我的馈赠,我应该回馈社会,帮助更多的人。
也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很顺,才写出这样的话来。现在日子过的不好,回想当时是不是太傲慢了。假如病人治疗效果不理想,也许是自己的傲慢造成的。虽然知道治疗效果跟他是否傲慢、日子的好坏没有关系。
其实内心的正直与善良,也跟生活的好坏没有关系,不能因为有了足够的财富才去帮助别人,才去做善事。财富,不是衡量善良的标准。他说即使现在过得不怎么好,但如果有机会,我还会再次捐献,不会迟疑。
谈话时,孙宝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完全是跳跃式、意识流的表达。他对钱财很淡泊,时间观念比较弱,对物质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。他只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。
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了自己喜欢的生活,但他不喜欢的那部分生活也给他带了苦恼和困惑。刚开始,他说话总是低着头,每说一句,都会不由自主地叹口气,然后很努力地提起精神再说下一句,仿佛每个字都很沉重。能明显感受到生活带给他的压力和郁闷。渐渐地,他开朗起来,头抬了起来,说话也轻快流利了,抛开顾虑,谈话内容也渐渐深入,叹息声也少了。
他需要表达,甚至需要帮助。一个需要帮助的人,选择毫不吝啬地去帮助别人。正如他说的,是否选择善良,跟财富无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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